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艾西斯很喜歡聞衣物的味道。
每當洗好的衣服被送回來,艾西斯總是喜歡先整疊抱在手裡,撲到臉上深吸一口氣,然後露出滿足,或者是疑惑的表情。
『有太陽的味道耶~』興奮地遞給路西斯聞。
『最近都在下雨……』還是遞給路西斯聞。
或者,『……是不是換新肥皂了啊?』皺著眉頭,邊把衣服收進櫃子裡,『把味道養回來吧~咻~』邊發出意義不明的嘟噥。
根據他的說法,在衣櫃裡放上一段時間後,衣服就會回到原本的味道。
對於艾西斯這種孩子氣的怪癖,路西斯只是覺得有趣,不時也配合他聞上一下。老實說他並不太介意什麼熟悉的味道被洗掉,雖然對於入侵嗅覺的新氣味會有點陌生,但很快就能習慣,不是什麼大問題。
他不像艾西斯動不動就做出驚人反應,也不像少主對一切總是冷靜以待,基本上他自認還算平凡的。
就像其他人一樣,很快就忘了。
「早安,小路。」正在屋前空地修理木桶的艾西斯回過頭來,「還是應該說晚安?」他笑著,身後的天空隱約已有轉暗的跡象。
「……下雪了?」
「啊?」艾西斯一愣,笑了出來,「還沒睡醒啊?」他朝旁邊比一比,「沒那麼冷啦,今天難得出大太陽,天氣好的很呢。你看,我把衣服都拿出來──」
猛然停頓。有些心虛似的,艾西斯又低下頭去繼續繞繩子,聲細若蚊,
「……洗了。」兩手手臂固定著要散不散的木桶,一副很忙的樣子。
寒冷的季節才正要開始,山丘上的草地在秋末依然一片生氣,將近傍晚的風也十分舒服。順著剛才艾西斯指的方向望去,屋旁的空地立著曬衣用的木架,一件件洗得乾淨的衣服飛啊飛的,自成一派輕快的節奏。
「這個大概是太舊了吧,衣服洗到一半就散了,明明就沒有很大力啊……欸,」持續專注在修理的艾西斯,將木桶壓在身上,企圖打上個結,「再怎麼說,我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纖纖美少年嘛……」
路西斯好像瞬間清醒了點。
「嗯,到底算是美少年還是美青年呢,這個年紀還真是尷尬啊,欸咻……」
又來了。
又來了。那種……
「唉喲!」艾西斯叫了一聲,猛地抽回手,像是被燙到般拼命甩著。
「怎麼了?」思緒被打斷,路西斯整個人清醒過來,朝艾西斯走去。
「被夾到……嘖,痛死我了……」瞇著一隻眼,看起來真的很痛。
「還好嗎?換我來弄吧。」
「沒關係,等一下就好了……」說著,艾西斯注意到路西斯的髮尾,正低垂在自己肩上。
他輕輕觸玩那柔軟的末髮,笑著,
「頭髮……變長了呢。」
那語氣雖不似往常熱情,卻蘊滿溫柔。
「這樣也不錯,別有一番成熟的風情……」 正欲順勢吻上,路西斯卻猛然起身退後一步,雙頰微溫,「……都這麼久了,當然會變長。」
將近三個月的時間,路西斯從沒這麼久不剪頭髮,現在已經是可以紮起一小束的程度了。
髮已溜走,觸感卻仍殘留手中。艾西斯怔了一會兒,默默收回手。
臉上游走的陰影逐漸有了夕照的顏色。
路西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感到後悔,但還是有些自責。畢竟艾西斯為了家務受傷,不該對他這麼冷淡的。
他從艾西斯手中拿走木桶,「我來,你去休息。」
「沒關係啦,又沒有流血,只是痛一下下……」艾西斯有點驚訝,卻也有些欣喜。
「反正我來弄。」「沒關係……」「你走開。」「已經不會痛了──」「走開啦不然都要散開了──」「沒關係我重新綁……」「太閒就去看衣服乾了沒啦──」
路西斯不耐煩地揮開他,回頭看向曬衣區。他想那些衣服隨風飛舞的輕盈模樣,應該是已經乾了吧 。 繩子鬆垮垮地繞著木桶。路西斯沒有說話,風停了,深藍靜靜沉澱眼底。
一抹藍影掠過餘光。
「沒那麼快啦!才洗沒有多久,不用……小路,小路?」
原來如此……。
艾西斯的表情微微僵了一秒。不用回頭,他也已經心裡有數。
瞞得了一時……結果根本連一時也瞞不了。
「艾西斯。」
「……嗯?」
「那是什麼?」
艾西斯先是吸了口氣。而後又緩緩呼出。
「那個是……我從你房間整理出來的……在你睡覺的時候……」他頓了一下,「應該是……少主的衣服。」
柔軟溫潤的深藍色,領子和袖口處滾上一道美麗的霧銀灰。
……沒錯。雖然只有見過幾次,不過即使在伊夏,藍色的布料也不算多見,那確實是少主穿過的衣服。簡單,低調,卻有著一股不同於伊夏風格的異地貴族氣息。
「那個,我本來……」遲疑了一下,艾西斯收回原本欲出口的辯解。『我本來打算告訴你的』這種話,錯過了時效徒然是火上加油。
恍若未聞,路西斯起身,逕自朝著曬衣場走去。
木片散落一地。
直到現在,他才真正明白。
這個世界裡最微妙的,不是完備卻無人生活的這間屋子,也不是那座了無生氣、異常死寂的湖。
而是,那一絲熟悉而陌生,若有似無,難以捉摸的,少主的氣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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